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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下月十二日夜,雪舟东郡,原英县官道,旺福客栈
“钱兄弟,这一金我家那口子说了,真的不能收。”寒步摇将钱重的手推了回去,钱重个子不高,粗眉大眼,一身淡灰粗布棉袍,头上扣着原顶棉帽,护耳耷拉,露出些许粗棉,放在大街上,就是个泯然众人的百姓,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能一郡一金的富户。
“寒女侠,我夫人说了,能跟束大哥几个凑一路,相互护持,也是有缘,这一金一定要收下,夫人说冬日行路难,我们也走不了太远,找块好地段就停下了,相遇便是缘分,能得束大哥的提点更是机缘,还请寒女侠不要推辞。”钱重依然往前送,但他空有一身气力,却是敌不过寒步摇轻轻一挡,两个人便有了些僵持,正巧木牧推门而入见状笑道:“钱大哥,一金换十银,给我们三两银子就可,这样也能给嫂子交代。”
两个人开口劝,钱重也只能作罢,从袖口掏出三两银子放入了木牧手中,说了些客气话之后便出了客房。等到钱重走远,木牧将银子递给了寒步摇笑着说道:“护送本就有银钱拿,这些都放在你那里,不便之时还能当个暗器用用。”
“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,拿碎银当暗器用?”寒步摇白了木牧一眼,气鼓鼓的将碎银收到钱袋中,木牧也没说话,直接坐到凳子上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,他们两个人的房钱是钱重付的,至于房罗尘等人的钱还是崔文海支付的,旺福客栈不大,又是寒冬淡季,上等客房一晚上也不过五十文,下等客房才三十文,听伙计说,等到了开春,宿费要翻倍的,当然这里的钱并不包括餐食,那是需要另付的。
桌上一共四个菜,荤素各半,还带着一壶烧酒,木牧喂完马回来正好用来暖身,寒步摇余气未消的看着木牧,木牧本想再喝两杯,被她这么一看,只能放下酒盅说道:“明天可能不太好走。”
寒步摇面露疑惑,木牧借机倒了杯酒说道:“听伙计说这个丁原山有点邪乎。”
“有土匪?”寒步摇问道,这一路来遇到的事情不小,木牧都没怎么出手,更轮不到她出手,在出发前,木牧就从山阳县铁匠铺给她打了一口等重的铁剑,到现在铁剑还未出过鞘,至于她自己的那口剑一直都用布包着系在木牧背后,所以听到木牧的话,寒步摇的眼中反而有了些惊喜。
“土匪?土匪倒是不知道,是路不太好走,据说丁原山的东西两面很怪,西边只是路况差一些,你手痒了?”木牧调侃着笑道,寒步摇这才反应过来,就说话的功夫木牧已经喝了两杯酒,怒目夺过酒壶后说道:“要你管!”
木牧喝下最后一杯,吃饱喝足便等着第二天出发,却不想睡到半夜,却是被一声闷雷惊醒,一骨碌起身出门却发现伙计正在给大厅的油灯添油,见木牧开门便安慰道:“客官,在丁原山的西边就是这样,冬天下雪也会有雷声,老辈人都说这是龙困浅滩,这都多少年了,也不用担心马匹,都拴好了。”
已经没了睡意的木牧正好看到司隆俊也走了出来,便开口问道:“这个是经常的吗?”
“那可不,丁原山西,龙困浅滩,丁原山东,困龙吐火,不然怎么能说之后的路不怎么好走呢。”伙计倒是习以为常的擦拭着桌椅,此时还不到中夜,正说话间又听一声闷雷,伙计问了两人可要准备些许吃食,见两人摇头便回屋休息去了,司隆俊却是一脸新奇透过门帘看着漫天雪花说道:“没想到书中奇景居然在这小客栈之中就能看到,幸甚矣!”
木牧对读书人的感慨没什么反应,他想的更多的是明日路面积雪,怕是要走的更慢些,天也会更冷一些。
等到天明,果然路上的雪已经没过脚踝,即便如此,路上依然能看到一些行人,有贩夫走卒,也有几个参加大考的考生,吃罢早饭套好马车,房罗尘依然赶车,木牧在后张二汉和寒步摇在前,钱重还是跟在后面。
还没出客栈多远,众人就知道了为什么木牧说今天的路不好走,因为路上已经有几个人因为打滑跌倒,更奇怪的是,有些人的鞋子居然踩空,踩到水坑之中,昨夜大雪,路上痕迹不显,众人也只能走的更小心一些。
“司隆公子,说说这路是怎么回事呗?这可是官道。”这种高低不平的路面让房罗尘驾车变得困难,前面的马都一脚深一脚浅,马车自然也是颠簸不止,赶车的不舒服,坐车的更是煎熬,司隆俊也是被颠的头脑发昏,也管不了外面冷不冷,直接出了车门坐在马车的另一边透气,车里的牛庆和崔文海倒是没出来,等到司隆俊看了一会,指着车子右侧的水塘说道:“可能是山上的问题。”
官道一边山一边水,房罗尘看了一会说道:“就算是山上活水,这大冬天的,怎么都冻住了,怎么还能一脚一坑水?”
“当然,也可能是人的问题。”司隆俊倒是不避讳,看了良久后才说道:“你信不信路下面有泉眼?”房罗尘听完一愣说道:“这是官道,怎么可能有泉眼?”御宇王朝的道路主要分为三种,第一种是直道,造价极高,费时耗力,但只要修完,地基牢固能保证三十年内路上寸草不生,车辙马蹄碾压踩踏一年不毁,这种道路只建立在王城城门口向外延伸三十里,第二种就是官道,官道也有标准,但修建起来就简单的多,多是用沙石泥土夯实而成,一般两三年就要修缮一次,第三种就是以各种方式修建的土路,这种没什么成本,只要走得人多就行。可官道不可能随意修筑,如果真有泉眼,这路不可能修的出来。
“这个不好说,也可能是山上暗河流过官道,但无人修缮是真,也不知道这条路其他时节是个什么样子。”司隆俊还在思考时,后面的木牧驱马并行说道:“早上喂马的时候问了伙计,这条路倒不是县老爷不想修,是修不起,路上一年四季都是水洼,几乎是年年填坑年年坑。往前走有两个村子,一个叫西沼,一个叫南泽,再往前走就是丁原山了。”
房罗尘忍不住说道:“这两个名字,一听就知道水多。”
丁原山也算是雪舟山的分支,大体南北走向,被雪舟东郡和渚华西郡囊括其中,丁原山有好几个山头,最高的也是最奇异的一座山叫双龙峰,如果夏秋交替季节出现连阴雨,西边水龙下山,爆发暴雨山洪,冲下来就是房倒屋塌,农田被淹,等到了原阳县,就是丁原山的东边,还会出现火龙下山的异事,据说只是一阵热风吹过,山上上下的花草树木全都干枯,农田自然也难逃一劫,甚至有寻常百姓家里的家畜家禽也会离奇死亡,有些人也会因此害病,遇到这种年月,双龙峰两侧的百姓都是颗粒无收,因此原英县和原阳县自然也就成了灾县。
朝廷倒是管了,却不得其法,最终只能遇到灾年便免一年赋税,但丁原山附近的县城就成了两郡的拖累,一直都被朝廷的官员所诟病。
“这路也不是没办法,不过耗时耗力。”司隆俊在颠簸之中看了很久,实在受不住天寒地冻便忍着颠回到车厢之内,就这样一路慢行,过了晌午才算到了那个叫做西沼的村庄,跟一家农户借了厨灶,木牧和张二汉一同忙着烧米做饭,司隆俊却是拉着农户问起了这双龙峰的怪谈。
寒步摇和脸上依然包着药布的琴小娥本打算打下手,却被木牧制止,钱重是樵夫,得了农户的指点去割草喂马饮马,牛庆则是陪着崔文海在车厢里休息,这一路的颠簸,让这位本就体弱的富家公子脸色更差,在师父的授意下,牛庆陪在他身边照顾,也让他从中学习一些基础的医术。
木牧向来吃饭快,就拉着农户田老汉问之后的路况,这老汉也如实说了,西沼村往东十里能看到南泽村,南泽村不在官道边,而是在双龙峰山脚靠上的位置,只是南泽村的水田都在山脚,所以路上应该跟之前一样,绕过双龙峰需要走三十里路,绕过去就到了原阳县,路况就好很多了,而且也暖和一些。
“难道还是火龙下山?”司隆俊在旁边听完忍不住插嘴问道,田老汉点头说道:“山东边确实要比我们这里暖和一点,不过走出个二三十里也就一样了,只要二龙不争都是好年月的。”
司隆俊听完忍不住问道:“为什么不迁走?”田老汉扭头撇了他一眼却是踏了一下脚说道:“这是生养之地,怎么能说走就走,你这个娃娃是不是读书都读傻了?”见司隆俊欲张口反驳,木牧适时的拉住话题,给了田老汉两枚铜钱,一行人便离了西沼村。
接下来的路确实如田老汉所说,他们在路上远远的看到了南泽村,更是遥望了那座怪异的双龙峰,双龙峰很高,田老汉说过峰顶的积雪经年不化,但走过一段距离后便能看出差别,双龙峰西边是一片雪白,但是到了双龙峰的东边,雪线却只是到了半山腰,往下就能看到山峰本身的颜色,层次分明,令人叹为观止。
“果然要比西边暖和不少。”正在生火的房罗尘伸出手感受着风,众人亦感诧异,木牧一双血手在雪地里使劲的揉搓着,过双龙峰之前,有两匹马踩到水坑里,结果被冰划伤了马蹄,好在没有受惊而走,找到合适的宿营地木牧便跟房罗尘要了些伤药,去给马匹包扎。
“说起来,你是个猎人,一般都会有血腥气,我看咱们这几匹马好像都不怎么怕你,你懂御马之术?”房罗尘点燃了火,木牧坐在火堆对面扒拉着火堆,让火燃的更旺一些,架着的铁锅里白雪已经开始消融,木牧的声音透过火光,“我武功比你高,可以镇得住。”
“哎,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。”房罗尘冷哼一声,见木牧没反应便好奇问道:“湍河,百川,浩海,你走到了哪一步?”木牧微微抬眼,闪过一丝不明随后后白了他一眼说道:“不要打听别人的底细,容易起不来。”
房罗尘先是愣了一下,讪讪笑道:“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……”
“那也不能问。”寒步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房郎中忍不住打了个机灵,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,这要是敌人,自己恐怕……好像也有一战之力,自打有了眼前的束仁兄,一路顺遂,自己晚上都不用把小家伙们放出去警戒。
“好好好……不问,牛庆,过来,把为师今天上午传授的汤头歌背上一遍!”说完房罗尘直接起身去考校自己的小徒弟,寒步摇则是坐在木牧对面问道:“其实我也有点好奇,我跟你一年多,除了铁木山打这个郎中,就没见你出过手,能告诉我吗?”
“刚到湍河。”木牧抬头正眼盯着寒步摇那一张粗黄的脸,冷不丁的开了口,寒步摇被盯得莫名,还以为自己的伪装有了漏洞,等到话音落才反应过来,木牧居然如此轻易的将自己的修为说与她听,见寒步摇难以置信的神色,木牧吐了口气说道:“其实我更想说击石。”
武道六景别名凝露、潺泉、曲溪、湍河、百川、浩海,只是这六景多说的是女子,方才木牧看郎中就是诧异鬼面手居然他六景居然是这么教的,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鬼面手是个女人。
听木牧说完,寒步摇也突然醒悟过来,忍不住笑问道:“如果鬼面手不是女人,那这算不算误人子弟?”木牧摇头表示不知,寒步摇扭头看着房罗尘正用小木板抽打牛庆的手心,又是一阵发笑,木牧拨弄着眼前柴火,面无异色低声说道:“你找到我已经一年有余,怎么不见寒花门的人过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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