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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烟开着佟古洲的那辆车把佟闻漓送到闹市她卖花的地方。
夏天的夜里天气变化诡异多端。
佟闻漓收摊之前阴沉沉的风就已经起来了,她绕着堤岸四通八达如毛细血管一样巷道回到自己曾经住的地方,差点就撞上姑姑佟艳红。
阮烟说的对,她自己这儿,暂时住不了。
于是佟闻漓在大雨来临前返回了一号公馆。她没从大门进,只小心地绕到侧边门佣人出入的那个口子,侧边门的安保发现是她,没有难为她,给她开了门。
佟闻漓点着头说谢谢。
电闪雷鸣的夜里,庄园却安静又诡异,白日里一尘不染的白色墙面上倒映着树枝乱飞舞做一团的黑影。
公馆很大,佟闻漓要摸到自己住的阁楼的时候,路过主厅,发现主厅里点着幽幽的路灯光,对开的窗户被风吹的哐哐作响,白色纱布窗帘在黑夜里翻飞,大雨即将而下,雨水脏污,终会打湿窗户和地板。
她放下自己的东西,在要路过主厅的那一瞬间,停了下来。
她像是怕弄脏地板,脱了自己泥泞返回的鞋子,轻声地迈入冰凉的倒映着灯火的房子。她身体轻,走起来路,跟只夜里不发出声音的黑猫一样几步来到窗户旁边,费力地伸出手去,勾着那窗户的把手。
窗户开的极大,她踮脚,伸手出去后,雨水顿时细密地打在她的手臂上,连带着落在她微微探出的头上,她一咬牙,勾到窗户把手,一使劲往回一拉,随着窗户的落下,她没撑住身子,扶着刚落下的窗户把手,身子和脸侧朝里面。
她这一个不稳,才发现,白纱窗联袂翻飞的黑夜里坐着一个高大、嶙峋的身影。他只穿了一件跟夜色一样浓稠的睡衣衬衫,那纽扣系的极为不规整,袒露的线条像是时不时暴露在雨里的闪电。
狂风大作中,他身上充盈着黑夜暴雨的狂野,与白日里温和绅士的形象很不一样。
他手里秉着一杯红酒,单手拧着一支雪茄烟在黑夜里闪烁着猩红的光,就这样意味不清地看着她。
昏稠的光线是描绘精壮男人的最好的工具,她刹那脑子里想到的就是阮烟说的“再斯文体面的男人,扯下了人皮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。”
佟闻漓大吃一惊,她连忙退后几步,撤回到窗帘后面。连声说着抱歉:“先生,我不知道您在那儿。”
那头的男人低低应了一声,没责怪她的打扰,过了一会儿,站了起来。
他走到窗边,伸出一截手臂,和佟闻漓的狼狈比起来,他很轻而易举地就把窗门关上了。
所有翻飞的白纱窗这才像被抽走了生命一样无力地垂落下来,佟闻漓又见到了规整的他,不似刚刚那般坐在风中看不清样貌。
他把红酒杯放在一旁的红木雕花长桌上,靠在窗户边上,“才回来?”
“嗯?”佟闻漓反应了一下,才发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,于是连忙接话到:“是,夜里下起了雨,于是回来的晚了些。”
原先站在黑暗中的男人抬眼看去,站在昏黄灯光下的人,额头上还浮着一层细密的雨丝,的确是刚从外面回来。
他听管家说她日日还依旧出去卖花,餐餐不留在公馆别墅里用。
“生意还可以吗?”
像是寻常的寒暄。
佟闻漓想到了自己今晚的不顺利,但是依旧迟疑地说了一句,“还可以。”
继而她像是想到什么,又填补了一句:“先生,我不会打扰您太久的。”
这话后,他没接。
过了一会后才缓缓出声:“你姑姑姑父那儿的事,办妥了?”
佟闻漓微微讶异,但后又表示理解,他这样的人,不用主动去让人调查,他手底下的人也会把她的情况都摸清,也许也是因为对她调查清楚,了解全面,才让她留下来的吧。
佟闻漓不语。
于是他又说到:“我有个小忙,或许还得劳烦佟小姐您。”
佟闻漓没想到自己还能帮上他的忙,忙接话:“您说。”
他过来,坐在长桌上,淡淡的疲惫减散开来。
“过两天庄园有个小型聚会,我听奈婶说这几天的摆花都是佟小姐您做的,想让您帮忙布置一下当天的户外花桌,不知道您是否有空。”
他话说的客气,能帮他的忙她当然是乐意至极,佟闻漓点点头:“没问题,先生您希望,当天是什么花?”
“玫瑰。”他不假思索,“涉及到的费用,我会一并结算给您。”
玫瑰吗?佟闻漓有片刻的晃神,是真的因为要开派对要用到玫瑰花,还是为了照顾她生意啊。
她这头正想着呢,那头淡淡一笑。
“你不必多想,要是你觉得我是照顾你生意了,那这样,花的钱,我按照市场价折算给你,修剪布置的钱,就当你住在这儿的食宿费,就当我占便宜。”
佟闻漓眨了眨眼睛:“那您还是在照顾我生意。”
他掀开眼皮一瞥。
说起生意,眼前的姑娘像是盘算了一番,浅浅的瞳孔里灌进灵动,散去了许多从前经常流露出的胆怯,这让他也不由地想多问一句:“怎么说?”
“我的修剪布置,值多少钱,您这儿的食宿,又值多少钱,两者并不对等。”她侃侃而谈地对比着两者,“这样算起来,总是我划算些。”
“哦?那你做生意,图的是什么?”他坐在佟闻漓对面,灯火柔软,他声音轻飘飘的,让人整个人放松下来,
佟闻漓想了想,咧开嘴笑:“图的就是我划算些。”
他轻笑一声,像是满意她的回答,秉直身躯靠在椅子上,把悠长的雪茄烟往自己嘴里送,而后不过肺地吐出来,点头道:“很上道,小奸商。”
他这话说的揶揄中带点亲昵,烟雾瘴气里他眉眼松懈,突如其来的雅痞和浪荡气中和了从来体面的温和和绅士。
青烟迷离,佟闻漓看出了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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