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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b></b>日暮时分,霭霭天色垂压,一道沉雷伴闪电而下,惊飞了枯木枝头几只歇脚的乌鸦,短暂的光亮之后,万籁俱寂的院落里便只剩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,疾行着。
出了檐廊,其中执灯的年轻丫鬟低声道“秦嬷嬷,您觉不觉着咱们小姐救下的这姑娘有些古怪?”
旁边褐衣婆子睨她一眼,“如何古怪了?”
丫鬟欲言又止,待回头瞧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才又开了口“嬷嬷您是不知,这姑娘她……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,那日在山里,我与小姐亲眼所见,当时她满身血污不说,脸上还长着怪异的纹络,瘆人得很。”
说着,她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,“我总觉得这两日,她太安静了些,尤其不说话,笑着瞧着你,直瞧得人后背发毛。”
听了她的话,婆子不以为然,“不就是块普通胎记,哪来什么纹络,怕是你自己看岔了眼。”
“如今世道混乱,她一个姑娘家出现在那荒山野岭,只怕是遇上了歹人遭了些罪,能活着已是万幸,安静些也好,小姐仁慈,不忍心弃她不顾,我们当下人的只管听着,照做便是,以后莫要再说这些个风言风语。”
“那总不能连小姐也看岔了吧。”丫鬟小声嘀咕着,却又似怕极身旁的老嬷嬷,只得岔开话头,“这禹城天象当真是怪异得很,这么些天了,光见打雷,不见落雨……”
随絮叨声渐渐模糊,二人的身影远了,无人察觉,此时,一只通体黑羽的四足异乌从不远处的树枝上腾飞而起,于半空中盘旋一周后,竟径直撞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。
门内,一盏烛火荫映着简陋昏暗的屋子,四足玄乌穿门而过,停落在桌案上。
桌上摆放着两道小菜,粗淡且冒着热气,显然是刚送来不久。
桌前端坐着个身穿粗布素衣的姑娘,姑娘逆着光,隐隐只看得清半张脸的轮廓,听到动静,她却也不急,待将嘴里的食物细细咀嚼咽下后,才慢悠悠放下手中竹筷,启唇道“我并未关窗。”
话落,周遭陷入无声的静谧,窗外恰逢一道闪电划过,她那匿于暗中的面容霎那清晰,灿如春华,皎如秋月,骨相精而不俗,可偏偏生了块红斑,由额角至眼下,几乎掩盖住半张左脸,瞧上去诡异而可怖。
玄乌并未被吓住,反倒又朝她靠近了些,尖长的鸟喙一张一翕间,居然缓缓吐出人言来“翻墙爬窗的那都是宵小之辈,我这般尊贵身份,自然得走正门。”
声音嘶哑难听,语气却高傲得紧,姑娘仿佛被它逗笑,以手支颐,歪着脑袋问“这又是从哪儿学了舌?”
“今日我遇到一男子,见他进女人的房里便是这样说。”
闻言,她愣了片刻,又问“你莫不是还听了墙角?”
玄乌似有不屑道“咿咿呀呀的,有甚好听,也不知其中是何乐趣。”
果真,听了。
平安有些哭笑不得,可同它解释不清这其中究竟是何乐趣,她兀自起了身,徐徐走向窗前。
见她不语,玄乌展翅跟在身后,继续喋喋“也不是我非要听,只怪我耳力太好,你不知,方才给你送饭来那两人还悄悄谈论你,说你古怪得很,还说是她们家小姐救了你。”
“要我说,那什么霍小姐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,那日在城外若不是有你护着,她们早被累积的怨气吞噬,连骨头都不剩,竟还有脸以你的救命恩人自居,当时你就不该管。”
平安听着,边取下支撑窗户的叉竿边道“即便没有她们,我本也是要出手驱怨的。”
确实不是她有心救人,她只是习惯了,习惯了上一世那个身份的本职。
上一世的她作为侍神殿的圣女,身份尊贵,受万民敬奉,便是各国公主的地位也比之不及。
侍神殿存在特殊,相传是由于千年前一场神魔大战祸及人间,人族损失惨重,神界帝君为不干扰人间重建秩序,亲斩天梯后留下的一座供有修行之术的宫殿演化而成。
侍神殿从不参与国家争斗,但历经千年仍屹立不倒,时至今日,甚至已拥有着能凌驾于各国皇室的无上权力。
然权力背后即是重责,身为圣女,她不仅要传导神谕、招揽信徒,还要驱邪镇魔、安抚民心,是以在诸多出使任务中,她也没少经历险象环生、命悬一线的时候。
但上一世自己是如何死的,她却不记得了。
闭眼前的一段记忆像是被人生生抽离,一同被抽离的还有她那惊艳众生的天赋灵力,被誉为千百年来最有可能参悟天道,抵达雷泽神域的天赋能力,尽管她向来觉着所谓传闻都值得考证。
约莫是她不信神。
平安并不纠结自己的死因,毕竟她原也不属于这个世界,只是因为一场意外把她送到这里,变成了一个弃婴,又恰好让她被上一任圣女所救,把她当继承人养大。
如今她重生已一载有余,可一旦遇上邪祟依然还是会忍不住犯职业病。
玄乌不知她心中所想,仍有些忿忿道“你现在就是太好说话了,要换作以前,哪容得下这些个凡夫俗子在你面前嚣张。”
平安合窗的动作一顿,“以前的我有如此霸道?”
“那可不,以前你可是咱们不姜山上的头号人物,方圆百里的妖兽们见着你都要称一声祖宗,别提多有面子了。”
听它骄傲得如同在讲自己一般的语气,平安疑上眉梢,若原身这样厉害,又怎么会死在不姜山上,让她夺了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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