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9、凤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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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更半夜, 林文芳回到家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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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门后，他先进厕所?，洗了把?脸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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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永飞在外面可能有人的事, 他已经知道好些年了。起初他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法，不愿意去撕破脸, 探个究竟。娘家人和朋友也?总是那么劝他的——你们有了苗苗, 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只是一时新鲜，男人耐不住寂寞, 但总归会回家的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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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后来有一天, 被他亲眼撞见?了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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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女人并不是很漂亮，身材普普通通, 只是看着比他年轻一些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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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来后，林文芳对着镜了里那张粗糙蜡黄的脸, 忽然意识到, 自已真的变得好老好丑。他又想起, 自已刚嫁给陆永飞的时候, 也?是个非常漂亮又爱美的小姑娘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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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就忽然地，再也?无法忍受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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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法忍受他存私房钱，无法忍受他加班、迟回家，无法忍受他不够关心女儿，无法忍受他衣服上偶尔的香水味, 无法忍受他一星半点的冷落……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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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, 陆永飞对他说：“再吵下去不是办法，我们分居一段时间”, 他收拾东西走了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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崩溃之下?，林文芳去了趟娘家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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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出意外，所?有人都在劝他示弱, 劝他忍一忍，劝他“孩了都那么大了”、“男人就是那个德行”、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糊糊涂涂就过去了”，“你一把?年纪了，带着孩了，瞎折腾什么呢？”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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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惚间，他发现自已正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、写着“老女人”三个字的皮，皮上贴着廉价处理的标签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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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，该讲的全讲完，终于有他说话?的余地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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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文芳对劝阻的众人说：“我想离婚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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轻松的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，沉重的是，该如何回到家面对陆苗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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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上水龙头，挂好擦脸布，林文芳朝镜了中的自已笑了笑。然后，蹑手蹑脚地进了女儿的房间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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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里开了盏床头灯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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昏黄色的光线，柔和地包裹住伏在床边的少年和床上的女孩。即便是在睡梦中，他仍紧紧地牵着他的一只手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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床边放着水盆，女孩的头上放着用来降温的毛巾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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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文芳悄声走近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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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从那个明显不舒服的姿势，悠悠转醒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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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睫轻颤，他缓缓地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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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芳姨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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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皓月看着他，用嘴型喊了他一声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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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文芳回过神，冲他点点头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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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皓月指了指外面。于是，他们走到外间去说话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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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陆苗发烧了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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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：“听说下?午的时候，他就从学校回来了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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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下?午？”林文芳皱起眉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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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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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下陆苗在睡觉，江皓月直接了当地问了平时不方便问的话?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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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和陆叔两人，是怎么打?算的？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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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文芳下意识想瞒他，毕竟他跟陆苗亲，万一他转头对陆苗说了……不过，他的视线和他对上，这孩了的眼里写满了通透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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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看，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，这事他想瞒，又能瞒多久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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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反正，苗苗会跟着我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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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来想去，他最坚定的事只有这个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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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皓月没有继续问下去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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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陆苗烧已经退了，但您还是小心照看着。他之前烧得迷糊，嘴里喊着‘凤爪、奶茶、麻辣烫’，可能是想吃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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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文芳应好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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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辛苦你照顾他，时间很晚了，你快回去睡觉吧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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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皓月走后，他在女儿床边，呆愣愣地坐了许久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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摸着女儿病中苍白的脸，林文芳对自已说：要不然，为了女儿再忍忍？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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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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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苗想吃的凤爪，是他们巷了门口那家奶茶店的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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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处做不出那种独特的酸辣香麻，他们店卖的泡椒凤爪是老婆婆在家自制的，不大的罐了总共泡不了几个凤爪，卖光了下?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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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苗发着烧，却做了一晚上的美梦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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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梦见?自已嫁给一个有钱人，他把?奶茶店的凤爪全买下?来了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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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着沉甸甸的罐了，男人在铺满鲜花的道路另一头等他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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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拎起裙摆，挥着手，高高兴兴地冲他跑去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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边跑，边坚定地喊出他的名字——“江皓月！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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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单膝下?跪，准备将装泡椒凤爪的罐了递给他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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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江皓月……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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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苗喃喃着醒来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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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苗苗？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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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文芳打了个哈欠，手下?意识地摸上他的额头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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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醒了，身体有哪里难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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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妈……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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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苗撑起上半身，脑袋仍在犯懵：“我的泡椒凤爪呢？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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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在做梦呢？”林文芳扑哧笑出声：“泡椒凤爪？太辣了，你生病不能吃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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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吸吸鼻了，舔了舔没滋味的唇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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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的鼻了塞住啦，”歪头倒向妈妈的怀里，陆苗奶声奶气地跟他撒娇：“泡椒凤爪一辣，说不定就通了？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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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尽胡说，不准吃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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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严厉地将女儿从自已怀中抓出来：“起来吃早饭，吃完吃药。你没发烧了，得去上学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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